【AM亚梅】旧时颂歌-3
探监
梅林待在白塔里的日子其实过得蛮惬意。天使不需要靠吃喝活下去；乌瑟把他关在这里生怕他动一动，不会有被抓去奴役劳动的危险；安静，自在；偶尔还有人会过来找他，这样连寂寞无聊的问题也被解决了。他想，虽然全身上下扯着几条链子，看起来和别的俘虏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坐在地上，随意地盘起两条腿，翅膀在身后展开——收拢——展开——收拢——展开——他把这当成一种奇怪的消遣方式——收拢。
两只贝壳一样的耳朵挂在他瘦削的脸旁。梅林想了想，站起身走到中间的光束底下，还用被铐住的双手打理了下长袍上的褶皱。
锁链和墙壁上附着的龙息封住了魔力的流转，不过不影响身体五感的敏锐。有人进来了。脚步声轻而急切，正打着圈儿越来越近，然后站在门前。
“你来了。”
少女将兜帽掀至脑后，柔顺的黑色卷发涌流出来。她小步向正中的天使跑去，眼角染上欢快的笑意，红艳的双唇开合：“梅林！”
梅林忍不住也笑起来：“又偷偷溜出来了吗，不乖的小女孩？”
“偷了父王的钥匙！”她眯起眼睛，带着少女的俏皮和狡黠，“这次没拿亚瑟的，他好像睡得不熟；他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城堡里，我忘记给他下药了。”
“别总给别人杯子里加东西，莫甘娜，他还是个小孩，长不高了怎么办？”
“只是帮他睡得更香！”公主瞪着眼，“没有害处的！好歹他还是我弟弟！我像是会对亲人投毒的那种恶毒女人吗？”
梅林哭笑不得。抬起手揉了揉莫甘娜柔软的发顶。本来非常温馨的动作，因为一对粗重的手铐和哗啦作响的铁链，他两只手并在一起放在莫甘娜的头顶，画面显得有几分滑稽。少女不满地皱眉，抬手握住他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腕：“我不喜欢父王的做法。”
“我也不喜欢。”梅林笑笑。
莫甘娜把梅林的手拉下来。她扭头环视着这个狭小的监牢，眉头松也松不开，声音里满是不平：“这些镣铐和锁链，还有这整个铁盒子，感觉像是都被巨龙含在嘴里一样臭；魔力被完全压制住了，我不喜欢这种被绑住的感觉。我的魔力这么微弱，也没有被铐住，都难受得不行，真不敢想象你一直呆在这地方是什么感觉。”
“真可怜，梅林，”莫甘娜正视着他的双眼，“被囚禁在这里，失去自由，这很痛苦吧？”
梅林突然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一个相当生动的表情：“啊…关于这个问题，亚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让我想想……”他闭上眼睛。
从记忆的长河里，那一段站着一个小小的男孩身影的片段被揪了出来。矮小的孩童仰起脸，清澈的水蓝色的大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庞（梅林已经很久没如此清晰地看见过自己的脸了）……回忆中的场景渐渐被还原出来了——
“……我活了很久，看过无数王朝兴盛，衰败，更替，目睹人类慢慢崛起。”
“没什么东西能困住我，这双翅膀能带我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我的所见、所知不会受到天地万物限制。龙息会抑制魔力*，但无法消除它；龙息会随着时间消散，但我不会；总有一天，这枷锁会腐败，但我还在。”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只需要静下心来就好。我从未失去过自由，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我更擅长等待了。”
梅林闭着眼，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合，他嘴唇翕动着念出答案。
莫甘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鼓动得厉害，一下一下，被龙的恶臭捆裹住的魔力像是要翻涌起来。
“你可以教我使用魔法吗？”她问。
梅林诧异地看她：“莫甘娜？”
靴底踏在石阶上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梅林瞪大了眼睛。“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莫甘娜的眼睛也像梅林一样瞪开，面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她不知道这个正沿着不长的旋梯往下走的人会是谁，来去不过两个：乌瑟，或者亚瑟。
前者是最糟糕的，因为他的那把钥匙现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他是乌瑟。
怎么办。女孩忽然全身发冷。偷偷跑来找梅林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她很聪明。王宫里有条密道一直通向这里；毕竟乌瑟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国王一直频繁地来“探监”这件事；乌瑟把这个小公主宠在手心，她是那么聪慧的一个女孩，蛛丝马迹之间，又仿佛有天意指引，她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是现如今这种情况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她无处可逃。这座该死的监狱里，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门开了，然后又迅速地合上。来人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急切。
梅林像往常一样站在光中，一身亚麻长袍垂下，面上也是一贯的平静。
亚瑟不知怎么就松了口气，一晚上的提心吊胆和路上的抓心挠肺仿佛肉眼可见地被白色羽毛轻轻拂开，呼地一下吹散掉。安心了。只是看到这个家伙安安静静站在这里，满腔的复杂情绪就都没了声音。
莫甘娜蹲着缩在角落里，双手捂住嘴巴放轻呼吸，烛灯被吹灭后立在一旁。
“殿下？”
梅林不着痕迹地往角落瞥了一眼。当初乌瑟为了折磨他，特地让人设计了这座塔牢，微弱的照明现在反而派上用场：黑暗之中只能看出个隐约，不去走近仔细打量应该是发现不了缩在暗处的莫甘娜的。
亚瑟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向梅林解释自己难得早起一次独自来这里找他的原因。
“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当然没什么。我只是梦到些不好的东西。
梦到了什么呢？
没有，没事，把你的心掏出来，而已。不，不不不，不能说而已。不是我，是乌瑟。我的意思是，是乌瑟叫我这么做的。我并不，我没有想要，我不想这么做的，他推了我。但也不是说，父王错了，我是说，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我在害怕吗？
没有，我不担心你，梅林，你告诉过我没人能杀死你；你死不了的，梅林。
“有什么事吗，殿下？”梅林再次出声询问。
亚瑟回过神，他晃了晃头，眼睛闭上再睁开，像是平时在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叫醒的恍惚。
“没事，”他吸了一口气，一副怎么样都不像说了实话的样子，“父王叫我过来确定是否一切都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梅林回答他。
当然没有问题。亚瑟回答自己。然后一言不发低后退两步就站到门外；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又草草离去。
牢狱的铁门发出合上时的巨大声响。
莫甘娜从阴影里走出来，面容已经恢复到镇静中去。“真奇怪。”她嘟囔了几句。梅林也面露疑惑。莫甘娜心里一直计算着时间，天现在大概快要完全地亮起来，她只好重新戴上兜帽，掐着亚瑟差不多已经回到王宫里的时候离开塔牢。
莫甘娜小声锁好门，蹑手蹑脚走上楼梯。旋梯从上往下数的第二圈某一阶旁，莫甘娜打开那个隐秘的密道门，黑色的袍子笼住女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无声关闭的石门后。
地面上兢兢业业的士兵们十年如一日地立在那里，全然不知身后白塔下发生的一切。
TBC.
补充：
1.*龙息二设：龙息及龙息的附着物会在一定范围内抑制住魔力，相当于被龙息锁铐住的梅林是暂时失去魔法能力的（乌瑟打造出这间牢房也是很厉害了）
2.慢慢填坑吧